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1章 如律令

關燈
絕影當夜便辭行南下蜀中,翌日清晨,巫山雲也來向傅戰風辭別。

“怎得一個個的都要走?”

昨天家裏還熱熱鬧鬧的,今天就要各奔東西,傅戰風有點不高興。

巫山雲說:“離教近兩月,積務繁多,不得不回。”

傅戰風也不再多做挽留,他命傅少禦護送她出城,自己一個人蹲在小花園裏收拾昨天被駱駝糟蹋得七零八落的花花草草。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頭也沒回地說:“小絕過來。”

待蕭絕走近後,傅戰風見他穿戴整齊,腰間還纏著軟劍,問:“你要出門?”

蕭絕本打算趁傅少禦不在,偷偷去趟客棧核實下施正平的死活,轉念一想又搖頭說:“不出去,”他在傅戰風旁邊蹲下.身來,“外公在做什麽?”

“你可知這花叫什麽名字?”

傅戰風擺弄著幾株小花,或紫紅、或明黃,葉片肥厚似松針,花瓣卻單薄,算不上多漂亮。

蕭絕搖搖頭。

“這叫松葉牡丹,是少禦他娘親最喜歡的花。”花泥沾了滿手,傅戰風無奈地甩了甩,嘆道:“哎,老夫就不是種花逗鳥的料!”

“我來。”

蕭絕挽起袖口,用小鏟將土壤松好,把倒伏的還有救的小花重新栽好,傅戰風樂得自在,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量這一小片花圃。

“你是不知,少禦他娘親十六七歲的時候,頑皮得很,在家裏片刻也待不住。那時我整天忙東忙西,也沒空管她,一不留神,她就溜了。”傅戰風笑嘆一聲,“這性子,一點都不像我。”

蕭絕勾起了嘴角,靜靜聽他回憶自己的女兒。

“你知道她跑去何處了嗎?”傅戰風說,“她竟只身去了蜀地,數月方歸,進門第一句話就是跟我說那邊漫山遍野都是這種松葉牡丹,比家裏漂亮。”

蕭絕仔細看看手中的花,單拎出一朵確實平平無奇,倘若是連成花海,想來別有一番風趣。

“我被她氣得七竅生煙,罰她去跪祠堂面壁思過,但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終究不落忍,夜裏給她端了碗羹湯過去,結果人又不見了。”

蕭絕有點意外:“賭氣離家?”

傅戰風搖搖頭,想起當年往事,飽經滄桑的臉上尤有無奈而寵溺的笑意:“她半夜三更跑去種花了。”

“……”蕭絕啞然片刻才說,“您的女兒很有趣。”

“哼,怪我對她太過寵愛,才讓她那麽天真。”

天真到和那個姓淩的劍客私定終身,完全不考慮他這個做父親的感受,若當初她肯聽自己的一句勸,怎會受到牽累招來殺身之禍?

他盯著那堆東倒西歪的花苗,兩道花白劍眉微微擰了起來:“命啊,這都是命。”

蕭絕把土填好,用手掌壓實,想了想說:“您把禦哥教養的很好。”

提到傅少禦,老人的心情又開朗起來:“這小子比他娘還要難管教,但是個懂事的孝順孩子,而且他眉眼間有傅覓的影子,有他陪著,老頭子也算有個安慰。”

“她一定很漂亮。”蕭絕說。

“誰漂亮?”

傅少禦只聽了半截兒話,在蕭絕身旁蹲下,見他臉頰上沾了一點花泥,比平日更添可愛生氣。

傅戰風問:“把你姑姑送出城了?”

“嗯,”傅少禦點點頭,“她叮囑我要監督您多按肩周關穴,不許偷懶。”

傅戰風佯裝沒聽見,起身拍拍塵土,對蕭絕說:“你別弄這些了,交給下人們去打理吧。”說完,他轉身就走,“我去看看駱駝,別餓著。”

“一會兒我去找您按肩。”傅少禦高聲說,話音未落,人已經沒了蹤影。

他搖頭輕笑,又撞了下蕭絕的肩膀,問:“還沒回答我呢,方才你在說誰漂亮?”

蕭絕專心栽花,垂著眼睫但笑不語。

傅少禦用指尖勾了些泥土,作勢往那張白皙的臉上抹,“說不說?說不說?”

蕭絕偏頭要躲,雙腿因久蹲有些發麻,沒有撐穩,搖搖晃晃往旁邊摔去,被傅少禦手疾眼快拽到懷裏,緊接著天旋地轉,他被壓倒在花叢裏。

新翻的泥土清香就在鼻尖彌散開來。

“臟了。”蕭絕抗議道,“今日新換的衣衫。”

“沒關系,我給你洗,你先老實交代。”傅少禦追問,眼裏明晃晃的都是笑意。

蕭絕想了想,便把方才與傅戰風的對話簡單轉述給他聽。

傅少禦聞言沈默片刻,忽然俯首抵著他的額頭,說:“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母親去世後,我由外公教養長大,在沛都常住,偶爾會去另一處地方?”

蕭絕點點頭,他還記得傅少禦承諾要在他痊愈後,帶他去那裏,把自己的過去一點點全部說與他聽。

“那裏有一面山坡種滿了松葉牡丹,聽外公講,那是我娘的勞作成果,”傅少禦從他身上翻開,仰躺在松軟的泥土上,瞇著眼看了看湛藍的天空,道:“就是這個時節了,花陸陸續續開放,特別美。”

他歪頭看向蕭絕:“想不想去看看?”

“想,”蕭絕傾身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口,“帶我去。”

傅少禦摸了下臉,方才被蕭絕蹭上了一點泥土,他對已起身離去的背影高聲喊道:“我幫你洗衣,你給我洗臉啊!”

蕭絕頭也不回,快步朝他們的小院走去。

兩人又在沛都陪老爺子待了幾日,這才啟程,至於此行的目的地,傅少禦沒打算提前告訴蕭絕。

“你為何不問我?”傅少禦勒下韁繩,讓馬兒稍微放慢速度,與蕭絕並駕齊驅。

蕭絕一身玄色衣袍被風鼓蕩得獵獵作響:“問什麽?”

“自然是問去往何處。”傅少禦輕佻地笑,“不問一句就跟人走,不怕我把你賣了?”

蕭絕冷哼一聲:“我看誰人敢收。”

傅少禦放聲大笑,揚鞭策馬,帶人朝西南進發。

途經一處地名叫做“五十裏坡”,兩人暫且下馬休息,找了一家小飯館要了兩碗陽春面。

“你可知此地為何叫五十裏坡,而不是三十裏、八十裏?”

傅少禦斟了杯茶,推到蕭絕面前。

蕭絕搖頭說:“不知。”

“喏,”傅少禦指了指西南方,“此去五十裏正是春山臺,因地勢連綿起伏類似山坡,所以取名叫五十裏坡。”

春山臺,蕭絕總覺得這名字似曾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確切源頭。

正想追問時,小飯館裏進來幾名劍客,吵吵嚷嚷的擇了旁邊的桌子坐下,點好酒菜就繼續侃天說地,旁若無人。

蕭絕最煩這種聒噪之輩,冷眼掃了旁邊一眼,見那些人毫無察覺收斂之意,他想警告兩句,傅少禦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在他耳畔輕聲道:“聽一下他們在說什麽。”

江湖人聚在一塊,聊得自然都是些江湖近期的新奇事。

最近頂要緊的一樁事,那就是不日便將舉辦的英雄大會,這幾個劍客有幸受邀前去參加,興致高昂,亢奮不已。

要知道,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拿到那張英雄帖的。

“這次英雄大會機會難得,你我兄弟若想在江湖揚名立萬,一舉成名,可要好好把握才是啊!”

“揚名立萬倒在其次,主要是那廝所犯惡行實在令人憤慨,倘若真能手刃惡徒,也不失為人生一大快事。”

“李兄所言極是,不過聽說那廝狡詐無比,他當真被擒了?”

“召帖白紙黑字,清楚分明,朱兄不必多疑。”

“可是我聽說……”那姓朱的左右四顧,壓低了聲音,分為小心地說,“燕家的事不是異瞳者所殺嗎?按理說,該把那人捉來審判才對,怎麽捉了個……”

“朱兄慎言,”同伴點點桌子打斷他的話,也跟著壓低聲音說:“踏仙閣作惡多端數十載,近日更是肆無忌憚濫殺我武林正義之輩,豈能容它?”

蕭絕心中一凜,看了傅少禦一眼,對方低眉斂目,仍在認真聽著,沒有多大反應。

只聽得那名姓李的劍客接過話頭:“朱兄難道還沒看明白?英雄大會不過是征討踏仙閣前的一個誓師大會罷了,至於要拿誰祭旗並不重要,只要他是踏仙閣的人就行了。”

姓朱的連連點頭稱是。

傅少禦突然轉過身去,沖那桌上的幾人抱拳拱手,好聲說道:“可否向幾位兄弟打聽一下,那個被捉去祭旗的是哪號人物?”

那個姓朱的是個直腸子,見傅少禦氣質風度不似邪輩,就想如實告知,結果被李姓劍客攔下。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傅少禦身邊,但見蕭絕神色冷峻不帶善意,又以眼罩遮覆左眼,便有心將他與那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異瞳聯系到了一處。

出於謹慎,他小心回答:“閣下氣度不凡,若是江湖中人,也該收到了英雄帖,我等兄弟所言何人兄臺自然知曉。若只是好奇,還是奉勸閣下一句,不要與這等麻煩事牽扯關系。”

這樣一聽,傅少禦便知是問不出來了,他道過謝,坐回座位。

直到他們兩個吃完陽春面結賬出門,旁邊那幾道審視的目光就一直灼灼逼人,不曾有半分收斂。

見蕭絕面色不快,傅少禦頗有幾分自責:“早知封彥會信口開河潑你臟水,當初我就不該帶你去斷龍山,更不該再與他碰面。”

蕭絕氣惱的倒不是這個,燕星寒雖不是他親手所殺,但也是因他而死,倒也不算封彥汙蔑。

他現在擔心的另有其事。

為何那幾名無名小輩都收到了英雄帖,傅少禦這等重要人物卻不知此事?

難道是他的身份已然暴露,連累到了傅少禦一並被懷疑了嗎?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

縱然他不在乎什麽狗屁正義,但他怕傅少禦會因為自己受到牽連,成為人人喊打喊殺的過街老鼠。他怕傅少禦會因此痛恨他,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禦哥難道不懷疑此事?”

“懷疑什麽?想請就請,不請就不請,反之亦然。”

想去就去,不管他請還是不請。

傅少禦翻身上馬,並沒有糾結這事,兩人繼續前行,不過還沒走出五十裏坡的地界,送帖的人就到了。

白衣烈馬,長刀在背,正是丹陽派大弟子、未來掌門人——施奕。

“還好追上你們了,傅大哥你們這是要去往何處?”

傅少禦搖頭不答,只問:“阿奕如此急切,可是有要緊事?”

施奕點點頭,他翻身下馬,將兩張帖子分別遞了過去。

蕭絕訝異:“有我的?”

“那是自然,”施弈笑道:“沈伯伯特意囑咐,蕭公子年少有為,不能輕待。”

蕭絕接過帖子打開細細看了一遍,白紙黑字,力透紙背。

“蜀中踏仙閣有崔氏賊子,豢豺狼、狎邪佞,殘害忠良,好亂樂禍。先有屠淩氏滿門三十二,今又縱惡犬毒害後起之秀無數,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唐筠乃其門下鷹爪,殘賢害善,作惡多端。然多行不義必自斃,終被生擒。特定於七月十五晉平城內,舉辦英雄大會暨屠魔誓師大會。

維我天下英豪,雲集響應,席卷起征,提劍揮鼓,剿殺惡鬼,蕩滌乾坤。如律令!”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